知寒流

傳說，龐貝曾經侍奉過一位偉大的神。

傳說，龐貝因為觸怒了偉大的神，而遭到滅城之禍。

傳說，那位偉大的神是深愛著那座城的。

但是，一切的傳說都隨著時光而逐漸被淡忘。

依舊蔚藍的天空，潔白的雲朵悠悠飄移著，碧綠色的樹隨著微風輕輕搖晃，樹蔭搖曳，灰白色的石板路、斑駁且傾倒了一半的城牆、高聳的羅馬式石柱林立，觀光客不絕的來來往往，輕撫著那歷史的痕跡，感受那曾有過的繁華。

穿過幾個十字路口，一塊石版靜靜的佇立在房子旁，上頭刻著的紋路已經模糊不清，只能依稀看出些許圖騰，一個少年正站在那兒，注視著石版，良久。

「真是愚蠢至極！」少年突然謾罵了聲，轉身離去，如黑曜石般的墨色短髮隨之飛揚。

穿過街道，少年筆直的朝著噴水池的方向走去，無視行人驚訝的眼光，隨地找了處躺下，望著白雲悠悠、微風輕拂，少年慵懶的翻身，感受陽光和煦。

正當少年神智恍惚，就快入睡之際，一個黑影突然印他的臉上，擋住了溫暖的陽光，讓少年不得不疑惑的張開眼。

是一個女孩，亞麻色的長髮紮成兩條可愛的小辮，嫩綠色的洋裝綴著蕾絲，此刻，粉雕細琢的小臉正盯著他看，眼裡淨是好奇，還沒等少年開口，小女孩細嫩的嗓音就響起了，「大哥哥，你為什麼躺在這裡？從這裡看太陽公公會比較漂亮嗎？」

少年翻了身，闔起眼，不予理會。

小女孩見此狀，又繞到另一邊，繼續盯著少年。「吶！大哥哥，你為什麼一個人躺在這裡？是太陽公公告訴你，在這裡曬太陽比較好嗎？」

不理，少年繼續翻身，闔眼休息，不過很顯然地，小女孩並不懂他的意思，只是繼續的提出她的問題，其題庫內容囊括了最基本的大哥哥叫什麼名字？為什麼在這裡？到太陽公公跟大哥哥的感情很好嗎？太陽公公有沒有生小孩之類的怪異問題，幾乎都問全了。

感覺聒噪的聲音沒離去，少年擰起眉，這樣不理不睬也能問這麼多？

就在小女孩打算開始第二輪的題庫問答時，少年終於彈起身，忍不住的開口了。

「如果我回答完妳的問題，妳會不會閉嘴？」

小女孩聽到大哥哥終於說話了，開心的漾起笑靨，猛力的點頭。

看到她開心的樣子，少年感覺眉尾抽搐了下，非常懷疑她到底聽懂自己的話沒有？不過他還是開口回答了她的問題。「我叫JOKER，在這裡是因為我喜歡噴水池，跟太陽無關，誰喜歡那見鬼的發光物，所以別問我跟太陽有關的蠢問題，好了！不送！」JOKER話一說完，轉身躺下，闔著眼。

原本打算聽著的小女孩，聽到他非常快速的完結她的問話，甚至後面的題庫都直接填寫略過，不禁愣了半响，而後只見她的大眸開始漾起水氣，接著放聲大哭。「哇──！大哥哥騙人！大哥哥怎麼可以騙雪兒……嗚──！大哥哥是壞蛋……」

本以為回答完她的問題，即使不能喚回永遠的寧靜，起碼也能有個片刻，沒想到現在寧靜倒成了奢侈，JOKER爬爬腦袋，瞪著眼前哭得跟淚人兒似的雪兒，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人，停了半响，也只能勉強擠出一句。「別哭了。」

「嗚哇──！大哥哥是大壞蛋！欺負雪兒……」雪兒依舊自顧自的一把鼻涕、一把眼淚的哭訴。

其實短暫的哭能獲取憐愛，但是哭久了，那聲音就變成了噪音，JOKER的不知所措到了後面，變成了不耐煩，但是又有什麼可以成功堵住小孩的嘴呢？JOKER想了一會兒，記憶回到了遙遠的過去，曾有個人陪伴並且說故事給他。

「我說個故事，妳要不要聽？」

夜晚星子閃爍，銀月輕盪，流雲悠然，倏間，一抹黑影飛快的略過，俐落的穿梭在屋舍間，飛躍、蹬足於屋瓦上，咧著燦然的笑，墨綠色髮絲張狂翹起，腦後的長髮則隨風飄曳，一身與他人不同的服裝格外醒目，白天漸層至黑夜如絲綢般滑順的無袖長袍，袖口和領口則滾著清透的蕾絲，不過，再怎麼與眾不同，也比不上他頭上那雙如山羊般的角，通體墨黑的漆亮。

「嘻嘻嘻──！今天要找誰玩呢？」稚嫩的臉，咧著笑的嘴，唇瓣輕揚，語氣中帶著些許玩意。

「喀嚓！」蘋果清脆的聲音，在寧靜的夜空中顯得特別清亮。

「嗯，好甜！」帶著滿足的笑，身影快速的飛梭，瞬間，他那墨綠色的瞳眼捕抓到了目標。「好吧！就決定是他了！」

剎那，只見他的身影出現在目標眼前。「吶，陪我玩好不好？」如惡魔的嗓音低喃，深紫的眼閃著魅光，沒等目標回答，只見他抓起他的衣領，飛躍。

目標沒得選擇的配合發出尖叫聲，「啊──！」然後消失在夜色中。

飛躍了一段距離，期間配樂仍沒停過，而且還能隨著高度而有所起伏，不過這聲音卻讓他有了小小的不悅。

「好吵好吵！」擰起眉頭，他轉頭看向被他拖著飛躍的目標，難道他不喜歡玩飛高高嗎？一般人都喜歡玩飛高高吧！起碼小朋友就很喜歡。

將目標甩向夜空，試著跟月亮縮短彼此之間的距離，不過得到的卻是更淒厲的慘叫聲，他攏緊了眉頭，決定好好的跟新「玩具」談談。

才將他接住，放到地面上，只見那「玩具」飛快的爬離他身邊，接著親吻大地。

嗯！是個崇愛大地的人類，還算不錯，他在一旁看著那玩具的動作，在心中下評斷，不過要如何跟新玩具玩得更盡興比較重要，所以他邁開步伐，下瞬的出現在他跟前，還沒開口說話，只見玩具驚恐的看著他。

「不、不！不要！求、求求你饒了我。」

眉頭深鎖，他不解的看著他。「饒？饒你什麼？我們玩遊戲吧！」他咧開燦爛又自覺無害的笑，一臉期待。

但那人卻是更加害怕的向後退去。「玩、玩遊戲？」

「對！玩遊戲！」說著，他向前才邁進一步，那人立刻退後數步，這情形讓他不禁疑惑了，之前找到的玩具，都是玩飛高高一、兩次時都會「快樂」的喊叫，之後再玩就沒反應了，所以每次都玩不久，沒想到這次這玩具竟然能玩飛高高五次，這個收穫讓他無比的興奮，或許下次還能再找這玩具玩。

不過現下最先解決的是他這個奇怪的態度，捏捏自己的臉頰，自認自己長得還算是宇宙無敵可愛，就連爹也說我這角美得無人所及，再看看自己的穿著，該穿該戴的都齊了，到底是哪裡有問題呢？左思右想了一番，瞬間靈光一閃，他再度揚起燦爛的笑靨，「吶！我叫JOKER，是個邪神，你咧？」

那人驚恐的臉，聽到他的話，愣了愣。「邪、邪神？難道是那個傳說中每晚穿梭在城裡，四處找人玩的邪神大人。」

看到他終於有了不一樣的表情，JOKER開心的直點頭。

那人停頓了會兒，表情千變萬化，最後則是涎著笑。「邪、邪神大人您好，小、小的叫洛漢。」

「嗯！洛漢你好！這樣我們算是彼此認識，也算是朋友，這樣應該就可以開心的玩了吧！」JOKER一臉躍躍欲試，還想伸手抓著他衣領，再來玩飛高高時，洛漢卻驚聲開口。

「邪、邪神大人，等會兒，小的現在有要緊事辦，要玩能否等下次？」

聽到他的話，JOKER嘟起嘴，「為什麼要下次？現在不行嗎？」

「現、現在恐怕不行。」洛漢眼神移向別處。

JOKER看他好像很急，又是仔細的思考了番，「好吧！那我幫你完成！這樣你就可以陪我玩了吧！」

洛漢聽到他的話，又是一愣，沉默了會兒，眼裡閃過了千思萬緒，最後才看著JOKER，語氣不甚確定。「那、那就麻煩邪神大人了。」

JOKER聽著洛漢的話，幫他完成了許多事，期間，JOKER仍耍賴的貪得幾次玩飛飛的機會，卻覺得洛漢越來越腫了，身上穿的衣料越來越好，也常帶一堆食物給他，心裡有些不懂，卻又隱約覺得不對勁，知道不能再這麼下去，不過能陪他玩飛飛的人並不多，這讓他有些猶豫。

察覺到邪神大人近日異常的表現，洛漢搖晃著日益臃腫的身軀，端著兩杯美酒，這段期間混熟了，也多少抓到邪神大人的性子，洛漢將一杯酒遞給邪神大人。「邪神大人，感謝您這段期間的幫忙，小的不勝感激，這裡就先敬一杯酒。」語畢，便將自個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。

JOKER望著杯裡紅澄澄的液體，有些疑惑。「這是什麼？」

洛漢沒料到他這麼問，愣了愣，好似想法在他腦裡轉了圈，最後揚著笑。「這是酒，是一種喝了會輕飄飄，像是飛高高的感覺。」

聽到他的話，JOKER又是仔細的看著那液體。「飛高高？喝這東西也可以飛高高！難怪你可以一直跟我玩，原來是你有喝這個！」

瞬間，JOKER的注意力全被那酒吸引，淺嘗幾口後，便一飲而盡，咧開了嘴。「這酒甜甜的耶！真好喝！好像蘋果喔！再來一杯！」

「當然，這可是用蘋果釀的蘋果酒喔。」洛漢涎著笑，為JOKER繼續添酒，看著邪神大人的臉越發紅潤，眼神有些渙散，沒想到酒量這麼差，不過兩杯就醉了！洛漢看著JOKER，想起上次請求被拒，便悄聲試探的問道：「邪神大人？上回小的跟您說過，有個傢伙搶了我的東西，可以請您幫我拿回來嗎？」

過了會兒，JOKER才緩緩反應，「不、不行！我不能再幫你做事了，爹會罵我的，以後說不定也不能再找你玩了……」語末到了後頭，已經成了含糊不清的咕嚨。

聽到邪神大人後面的話，洛漢的眼神闇了闇，不能再幫我做事？不能再來找我？這可不妙，若再也不能為己所用，倒不如除之後快，反正之前拿的也夠我用了，一想到這兒，洛漢好似回想起之前邪神大人行動時的舉動，又繼續添了杯酒，看著邪神大人一飲而盡，才開口：「邪神大人，小的跟在您身旁這段期間，總是看您很寶貝您頭上的那對角……」

洛漢話都還沒說完，只見JOKER帶著醉意急急打斷，「我的角誰也不准碰，我爹曾告誡我，不能給任何人動這雙角，不然會發生無法挽回的事。」

聽到他的話，洛漢有些好奇繼續幫邪神大人續杯後，又接著問。「什麼事？」

「咕嚕！」再度一飲而盡，JOKER只覺眼皮逐漸沉重，「不……知……道……」聲音如蚊蚋飄出後，終於不勝酒力的倒頭就睡。

看著躺在地上熟睡的邪神大人，洛漢望著那對角沉思，無法挽回的事？到底是什麼事？是失去神力？還是死亡？不過不管是哪項，既然已經不能再幫我做事，那也不能被別人用去！一想到這裡，原本席地而坐的洛漢，突然站起身，湊近JOKER身邊，確定他真的熟睡後，才伸手扳起他的角，原以為應該會十分困難，沒想到他才使勁的扳了幾下，那角便應聲斷裂。

就在那瞬間，一抹黑煙從角的缺口緩緩溢出蔓延，漸漸的包覆著JOKER，黑煙四處飄散，遍佈範圍開始擴大，這讓洛漢開始感到害怕，轉身沒命的逃跑，卻不敵黑煙的速度，而被吞噬。

黑煙持續的膨脹擴大，往天際竄去，JOKER的身軀好似被托起般，漂浮在半空中，接著隱沒在黑煙裡，喉間隱隱發出類似野獸的吼叫，等到再從黑煙中出現時，已經是隻通體墨黑、張狂嘶吼的野獸。

只見牠朝天吼叫，招來了雷電，朝遠處吼叫，地面隱隱傳來了震動，朝著奔逃的人類吼叫，雷劈四處，烈火兇猛，倏間，遠處的山，傳來一聲轟然巨響，黑煙籠罩整片天空，火熱的岩石四分五裂的飛砸，人類慘烈的尖叫，驚慌的逃竄，野獸仍怒吼著。

滾熱的岩漿奔流而出，燒毀了森林，吞噬著所經過的每處，包括這座城。

「那個神好壞喔！」雪兒皺著鼻頭，一臉不贊同。

JOKER挑起一邊眉，有些訝異。「怎麼說？」

「他明明很愛那座城，結果還毀了它。」

聽到雪兒的話，JOKER愣了愣，愛？

沒察覺到JOKER的停頓，雪兒又繼續說：「雖然利用神的大壞蛋很壞，但是是神自己太笨了，還被騙，結果搞得自己無家可歸。」

比起雪兒評論著笨不笨，JOKER更在意一件事。「妳哪裡看出他愛那座城了？」

雪兒用著「你很笨耶！」的眼神看著JOKER，而後才開口。「因為他都在那座城裡玩啊！城市這麼多，為什麼不選別的？偏偏要選那座城呢？而且玩了這麼久，不膩嗎？怎麼不換座城玩玩？」

她的話，讓JOKER恍然大悟，原來經過了這麼多個歲月，他始終離不開這裡的原因，沒想到竟然是個稚嫩猶如當年自己的小女孩，解開了他始終不懂的難題。

「不過，真奇怪，大哥哥，你的名字怎麼和那個笨神一樣？」雪兒擰起小巧的眉看著他。

咧開了嘴，少年燦然的笑，慵懶的倚著噴水池，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了一顆蘋果，大口咬下，蘋果清脆的脆裂聲響起。

         「妳說呢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