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陣吵雜竄入腦門,接著我驚醒過來。
腦袋一片混亂,眼前的燈光意外刺眼。
「百萬殺人實驗,你們聽過嗎?歡迎來到百萬殺人實驗的現場。」我被綁在椅子上。看了看外面,外頭全是觀眾,我完全搞不清楚狀況。
「我在哪?」我發現在我正前方的是一位穿著西裝,臉上帶著面具的男人。他看起來像是主持人,手上麥克風開關被往上打開了。
「歡迎各位觀眾來到現場,也很感謝各位願意花錢買票進來。我是今晚的主持人,Z。」
Z?我腦中完全沒有這個人的印象。
「很高興我們邀請到這位來賓。」Z將麥克風遞向我的面前。
「我在哪?」
「看來來賓還沒準備好呢。你在『馬諦斯公司』欠下了一筆巨款,總共是三百萬美金,而這件事已經委託由我們『遊戲人間公司』全權處理。遊戲規則:你現在有看見對面有三個人吧?」
我點了點頭,在我對面有三個被用黑色塑膠袋套住的人。我完全不知道他們是誰,而且他們也完全沒有動靜的癱軟在椅子上。
「首先,紅色椅子上是一個你完全不認識的人,也就是所謂的路人。這一生中或許完全與你無瓜葛。」Z說。
「黃色椅子上,是一位你很重要的朋友。一位曾經拯救過你的朋友。」
「黑色椅子上,是你的親人。一位你視他為世上不能缺少的人。
「我不能跟你說他們各是誰,但我只能給你上述我所說的提示。但你可以做選擇,選擇他們的去留。這裡有三個對照顏色的按鈕,每當你隨意按下一個鈕、你所欠的巨款會少一半。按下第二個會全部減去。當然,如果你按下第三個鈕,為了獎勵你,我們會以一百萬美元作為獎金。」
我看著在椅子右方的三個按鈕,只要移動一下手指頭,就一定能按到。
「當然,你按下去後,對照顏色椅子上的人會被揭示開來,接著在你面前死去。準備好了嗎?」Z看了我一眼,然後望向觀眾。
「選擇遊戲,開始。」
當Z說完這句,所有外頭的觀眾瞬間情緒沸騰。
聽到聲音我才注意到外頭充滿了人,我再看著Z先生以及前頭坐在那三張椅子上的人,看著眼前的景象,我彷彿置身在一個奇異的場景,甚至我還無法理解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。
或許依稀還記得,我像平時一樣的在家烤土司,然後苦思著債務該如何解決,今天又該到哪裡投求職信,搜尋著報紙裡可供參考的資訊,拿出紙筆抄抄寫寫後,披上外套便出門,但是後來的事卻怎麼也想不起來。
絢爛的聚光燈一顆顆打在那三個人身上以及我身上,外頭的那些觀眾鼓動著,我卻是攏緊眉頭,細細回想剛剛那人說的話。
只要我按下其中一個按鈕,就能刪減一半的債務,再按一顆就一筆勾消,若是按了最後一顆,則是送我一百萬?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?我質疑的看著他。
Z先生彷彿察覺到我的想法,隔著面具我似乎能感覺到他在笑,只見他嗓音微揚的道:「你不相信?也是,之前參加的也都是抱持這樣的懷疑,要不這樣,你看到那邊有個數字框了沒?」他指著在那三個人後頭的牆上鑲著的數字螢幕,上頭標示的數字不偏不倚正是三百萬。
他沒等我回答,便又接著說:「你也看到上面的數字了,上面正是你的債務,我可以替你按下任一個按鈕,你就會看到那數字瞬間減少一半,當你看到的時候,你一定會覺得這樣有多開心!」
「開心?」我無法理解他的想法。
Z先生的嗓音透著愉悅與期待。「是啊!一顆按鈕減一半債務,再一顆按鈕甚麼都沒有,最後一顆按鈕再送你一百萬,怎麼想都值得啊!」
聽起來不錯,但是總覺得有哪裡怪怪的,我仍是沉默沒有說話。
「怎樣?這遊戲聽起來很不錯吧!」
我沒細聽他在說什麼,只覺得奇怪,不自覺嘀咕著,「一顆按鈕價值一百五十萬?但是第三顆只價值一百萬,這樣怎麼想都不划算。」
「不划算?」Z先生愣了愣。
我仍是沒來得細想,只是下意識的說道:「對啊!第一顆和第二顆都價值一百五十萬,第三顆卻只有一百萬,所以如果按了第三顆那肯定是笨蛋。」一點都不划算啊!明明最後一顆才是精華所在,怎麼反而是最廉價的?我在心中喃喃的想著,過慣了被追債的日子,總是會習慣的斤斤計較。
「所以你的意思是……?」雖然Z先生是用詢問的語氣,但我總覺得他有些不以為意。
最後我只是接著道:「起碼也該加碼才對。」
當我說出這句話後,Z先生沉默了良久,才道:「你這是在跟我討價還價?」他打量了一下我被捆在椅上的手腳,似乎頗為莞爾。
我只是硬著頸子點頭,沒有開口。
Z先生面具後的雙眸好似微瞇,而後突然大笑。「哈哈哈!真有趣!」他突然湊近我,面具在我眼前無限放大,只見他輕聲問道:「那你覺得該加碼多少呢?」
他驟然靠近的動作讓我嚇了一跳,但我還是強裝鎮定的說:「起碼得加倍才對。」
「加倍?」他沉吟了會兒,「你是說按下第三顆給兩百萬?」
「美金。」我點頭。
他又看了我一會兒,幾乎可以感覺他面具後的笑意更深。「好,美金。」
看他應得這麼乾脆,我更加忐忑,原本只是想要藉由討價還價的過程爭取時間,好讓我釐清,起碼是多少明白一點現場狀況,但是他如此得乾脆地答應,總覺得事情應該沒這麼簡單啊!我又是沉默了下來。
反而是Z先生歡快地向觀眾告知了我們剛剛的對話狀況,現場更加熱烈地催促著,Z先生又轉回頭看著我,見我遲遲沒有動作,只是問道:「怎麼?價格談好了,怎麼還不選擇哪顆按鈕呢?觀眾可是很沒耐心的。」
我瞥了眼觀眾的方向,仍是不發一語,手指卻不住的微微顫抖。
最後是Z先生有些等不及的伸手朝按鈕的方向靠去。「要不我就先幫你選擇好了。」
聽到他的話我急忙喊著,「等一下!」
他停下動作看著我。
我有些慌張的說道:「先等我一下,讓我想想。」
「不用想了,來吧!要按哪顆按鈕呢?」Z先生似乎十分期待。
我掙扎的想制止他的動作,再度道:「住手!你別這麼急!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,而且你這麼急著按,是不是有什麼目的?」我緊張的說著,催促的選擇讓我開始感到慌亂,也讓我的腦袋呈現空白,明明覺得怪異卻又說不出來,直到一邊說一邊懷疑的塘塞話讓我赫然想到,「而且再怎麼說,你幫我按這一點就不對了啊!既然遊戲規則是由我選擇,那麼怎麼會是由你按?」我盯著他,語氣刻意的壓抑,不讓情緒太過顯露,即使手心已經濕透了。
Z先生收回手,麥克風在手中俐落地翻轉,只見他拿著麥克風驟然湊近我,面具僅距離我的臉約十公分,只見他嗓音輕柔的道:「那是為了現場氣氛啊!緊張、刺激、緊湊這可是主持人該把握的現場重點,所以我可不能讓你壞了這好不容易炒熱的氣氛。」
「但是這是我的選擇。」我捏緊手心,試著穩下慌亂的心跳。
「但是這只是個遊戲,一個娛樂大家的遊戲。」他依舊輕緩地道。「而且你也跟我談好價錢了,這代表你已經接受這個遊戲了,或許該說你也沒權利拒絕參加。」
我似乎能感覺到Z先生面具底下笑意,好似他十分享受這場遊戲,但是我卻十分不解,這遊戲的目的到底是什麼?為了幫我還清債務,所以設立的遊戲?那他們能從中獲得什麼?就僅僅是娛樂大家?正當我還沒思考清楚,Z先生的又再問。
「來吧!來選擇吧!」
我看著對面的那三個人遲疑著。那其中兩位是對我極為重要的人,為什麼還要安插一個陌生人?這是不是擺明了就是一個問題?況且明確的告訴我哪個身分的人就坐在哪個位子上,這樣很奇怪,這樣不就缺少了他所謂的刺激與緊張?
「快呀!快選擇啊!觀眾可沒太大的耐心啊!」Z先生的聲音再度傳來。
我一邊思考著又一邊接著說:「這個遊戲很奇怪,我要好好想一下。」
「何必再想,這不過是個遊戲,而且是個絕對有利於你的遊戲,你只需選擇按下按鈕的順序,最終贏家都會是你。」
聽到他的話,我愣了愣,一個絕對會贏的遊戲,還能稱為遊戲嗎?
我轉頭看著Z先生,沉默了會兒才道:「其實不管選哪個都是陷阱?」
面具下的Z先生只停頓了會兒,沒有回答我的話,只是道:「沒有試試看怎麼會知道是不是陷阱呢?說不定是個驚喜啊!來吧!來選擇吧!」
「遊戲是不可能存在絕對的勝利,所以這個勝利其實只是個假象,對吧?」我仍是看著他。
「什麼叫做勝利?你沒有壓得喘不過氣的債務,同時還獲得了大筆金錢,從此不愁吃穿,這不叫勝利嗎?」Z先生不以為意的道。
「但是他們卻死了。」我看著那三個人,這時才真正意識到,那三個按鈕代表的不只是金錢,更代表著生命。
Z先生說到後面似乎有些不耐煩,但仍是用著歡悅的語氣說道:「其實我只少說了一項,若是你沒有在時間內做選擇,那麼就會由我按下另一顆按鈕,而這顆按鈕所連接的人便是你,到時對面的三個就會同時被揭示開來,而你將會在他們面前死去。」
我似乎能感受到Z先生的笑意以及不猶豫,彷彿這是個極為自然的事,就像這真的只是個遊戲。
所以不是我死就是他們死?是這意思嗎?無論如何我都得做選擇是嗎?但是我卻覺得那三顆按鈕像是會噬人般的可怕,那連接的是一條條的生命,我重視的、重要的、或許不認識的,為了我那幾乎壓得我喘不過氣的債務,所以犧牲他們,這樣不對吧?雖然我曾經想獲得解脫,但是這樣建築在他人身上……我感覺到那沉重的壓力幾乎壓得我喘不過氣來,聚光燈的炙熱,讓我汗流浹背的幾乎浸濕衣裳,外頭的觀眾鼓譟聲似乎十分遙遠。
「所以你選擇你死?還是他們其中?」
如果可以,那時如果再小心一點,如果時光可以倒流,如果我可以再……
「再不選擇,我就要開始倒數計時了。」Z先生的聲音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,將我拉回了現在。
我該選擇什麼?我看著Z先生。
「十。」
我可以選擇什麼?我望向那三個人。
「九。」
沒辦法,我不能連累他們。
「八。」
但是不選擇,我會死。
「七。」
我可以選擇誰?
「六。」
不!我無法失去我的親人。
「五。」
我最重要的朋友,我也不行?
「四。」
陌生人?
「三。」
但是他是無辜的!
「二。」
可是我不想死!
「一。」
我決定!就是……!
那是一個回憶,在我醒來前總會再重複一次,我緩緩的坐起來,空洞的雙眼望著依舊高掛的明月,毫無東西的眼眶流不出淚,只是靜靜的、默默的看著四周滿山滿谷的肢體。
不遠處還有那時同我一起被丟下的人,但是他們都不再醒來。
那麼,不斷醒來的我,是什麼呢?
後記:
其實最後一段並不打算寫,有種多出來的感覺。
但是又是隱約地想要有種推翻之前的鮮活感,
其實不過就是個死人的回憶。
然後就硬生生多了這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