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寒流

如果我把命給你，是否就能換回他的命？

群山萬嶺中，有一處山峰終年冰雪覆蓋，寒松枝葉結著冰霜，四周只有一種顏色，潔淨的白，這般景色優美，卻是人煙罕至，畢竟氣候如此寒冷，實在不是一般人所能居住的，但這片冰雪覆蓋的山林卻住著一戶，僅有的一戶。

「球球！」一個纖瘦的人兒走在雪地裡，穿著輕薄的單衣，披散著黑色長髮，白皙的肌膚襯著淡淡櫻色的唇瓣，只見他將雙掌曲成杯狀依在頰旁喊著。

回應他的只有自己的迴音，他又在四周轉了轉，始終不見有東西出現，正當決定往別處找去時，一個黑影突然從某處竄出，朝他撲去。

他被嚇了一跳，也被那東西給撲倒，吃了滿嘴的雪，感覺背上有個東西只往他身上蹭著。

只見他掙扎的翻過身，還沒看清東西，黑影又往他臉上罩住繼續磨蹭。

費了好一番功夫，他好不容易將巴在他臉上的東西捉下，豎起橫眉怒瞪著。「白毛球！剛剛叫你連理都不理，現在我要走了，倒是死巴著不放了是吧！」

被喚為白毛球的是隻全身雪白的小狐狸，只見牠張著一雙無辜的大眼揪著牠的主人。

「裝無辜？吭──！敢給我偷跑去玩，還要你家主人──白寧我，來找你回家，架子倒是挺大的，吭──！」白寧捉起牠，一臉猙獰，揉著牠的頭，倒沒真用幾分氣力。

「唔──。」彷彿撒嬌的低鳴，白毛球待在主人的懷裡，享受主人名為懲罰，卻似按摩的揉捏。

「呿！就知道你這傢伙沒良心，真把我給吃死死的吭──！算了！咱們回家吃飯吧！」

我叫毛球，因為主人姓白，所以我也跟著姓白，全名叫白毛球，本來是個爹不疼、娘不愛的可憐兒，被娘親拋棄在山野間，眼見就快要餓死之際，幸好主人發現把我帶回來。

看著主人飯後又開始看起書，我窮極無聊的跳到他的膝上蹲窩著，怎麼說還是主人身上溫暖。

閱讀書籍可以說是主人的最愛的休閒活動，也是我最喜歡的時刻，感覺是那樣靜謐安詳，我懶懶的打個呵欠，眼皮益發的沉重，朦朧間，總覺的主人似乎在叨叨念著。

「球球，這幾日山裡不大平靜，雖然是佈了陣，但應該是有什麼東西闖入，有種令人厭惡的氣味，不過又找不出在哪，現下可不似平常，別又到處亂跑了……」剩下的話，全被掩蓋在睡夢中。

等我醒來，發現在自己正在暖坑上，伸了伸懶腰，饜足的又打了個哈欠，我跳下坑，朝門口走去，準備去尋尋主人。

在林間晃了許久，我正疑惑主人到底上哪去時，突然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，裡頭還夾雜的淡薄的血腥味，我有些擔心的奔去。

等到我到達那個地方，率先印入眼簾的，是一片漆黑的煙，如濃霧般難以揮散，而且混雜著重重的腐臭味，但我聞到了主人的氣味在裡面。

正當我想衝進去救主人時，一個身影飛快的衝出濃霧，是主人！

白寧才剛從一片黑暗衝向光明，沒想到又被黑影罩住，他想也沒想的把牠捉下來。「球球！跟你說過……了……危險，你竟然還……還跑到這裡。」

聽到主人語調不似平常，我才猛然發現，濃郁的血腥味從主人身上散出。

「咯咯咯──！略有修為但卻被毀的差不多了，現在連築基都沒有，這根本就是上好的糧食啊！滋養補身。」一個妖艷魅人的女子緩緩的從黑霧中走出，舔舐著自己沾血的指爪。「也不知道有沒有盡毀，看看能不能刨個內丹，再吃掉骨肉。」

我瞪視著眼前的異物，跟主人不同，有種令人打從心底說不出的厭惡，伸出利爪，我信信低鳴，戒備著。

「蜘蛛女，為何能突破我佈的陣？」白寧擰著眉，卻背對著她。

「呵呵呵，那該死的陣是花了我不少時間，不過越是守得嚴密，越代表這裡有好東西是不？沒想到真被我猜對了！寧惟水。」

白寧聽到最後的三個字，猛然一驚，卻不動聲色，只是突然和顏的對著我，輕聲喚道：「球球，快走！趕快離開這裡。」

雖然主人的嗓音真的很好聽，誘哄的語調讓人下意識想隨著動作，但是現在主人有危險，我不能離開！我對她吼著，快滾！不然小心咬爛妳的肉。

蜘蛛女挑起眉。「喔！區區一隻小狐狸也敢叫我滾？不過跟在主人身邊，倒也沾上些許修道之氣，拿來塞塞牙縫似乎也不錯。」

我瞪著她，別開玩笑了！我不會讓妳碰主人一根寒毛的！

「玩笑話，你保護他？」蜘蛛女依舊笑得從容，倏然纖手一揮。

我像是被某種重物擊中般，往旁邊飛去，直到撞上樹幹才滑下，我嗅到自己的血腥味，低喘著，努力的撐起身子。

「別過來！球球！快走！」白寧一臉擔憂，這時我才見到他轉身對著蜘蛛女，擲出火符。

一片血肉模糊，有些傷口甚至深可見骨，我看著主人的背，足掌忍不住的顫抖，一種狂烈到我無法掌控的情緒湧起，或許那就是主人所說的憤怒吧！

「啊！」蜘蛛女一時不察，被砸個正著，慘叫了聲，捂著被灼傷的左肩，妖豔的美麗臉龐瞬間扭曲猙獰。「該死的傢伙！」她的手再一揮，白寧只來得及將手護於胸前，身子卻不住的向後飛去。

看到主人的樣子，我邁開足爪，飛奔而去，橫擋在他即將撞上的樹之間，剎那我只覺得熟悉的味道又湧出。

白寧感覺身後一個軟溫，趕緊轉過身將我抱起。「球、球球！跟你說了……快走！我們打不過她，你快回屋裡，屋裡有件東西可以打贏他，你幫我拿來好不好？」

聽到他的話，我硬是撐起身子，先是舔了舔主人的臉，要他等我，我馬上回來！接著立刻朝小屋奔去。

「喔！為了救那隻小狐狸，連命都不要了？」蜘蛛女款款走來。

「呵！妳不會懂的。」白寧已經無力再撐起身子，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越來越靠近。

「哼！我也不想懂，等我吃了你，我再去抓那隻小狐狸來塞塞牙縫。」說著，她緩緩揚起手，勾著嬌豔的笑，利爪穿透了白寧的身軀。

鮮血不斷的從嘴裡逸出，白寧只是笑著。「妳…..找不…..到……」

……我將畢生的陣法設在屋裡，球球進入就立刻催動，氣息也瞬間隱藏……後面的話語消失在風中。

快！我得快一點！不然主人就危險了！看到熟悉的屋頂，我猛力的後腳一蹬，躍進了屋內，在屋裡找著，找著主人說的那個東西，以前見過主人拿來護身的劍，看到它就掛在牆上，我連忙叼著它轉身躍向窗子。

「碰！」我像是撞上了牆壁般，一整個頭昏腦脹，甩甩頭叼起劍，我再度朝另一個窗子躍去，同樣的情形又一次發生，從門也是相同的情形。

我焦急著，窗子和門明明是打開的，看得到外面的景色，為什麼出不去？我咬著劍，用身體朝四處猛撞，總會有個地方可以出去的！不然主人就危險了！我得快！得快一點！

我努力的撞著，即使身上鮮血淋漓，在雪白的毛皮上更加怵目驚心，我還是不放棄的撞著，就算身體開始疲憊，身體漸漸失去了力氣，我還是用著僅有的力氣，伸出爪子，抓著牆壁，主人！等我！球球馬上過去！

直到用盡最後一分力氣後，我陷入了黑暗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等我再度醒來，甩甩昏沉的腦袋，看到身旁的劍，瞬間憶起事情，我驚慌著，叼著劍，奮力邁足朝主人的方向奔去。

穿越山林，我再度來到找到主人的地方，卻不見蹤影，天色一樣是亮的，我應該沒有耽誤很久才是，我慌張的四處找著，主人！主人！

正當我經過一處時，卻在雪地上發現一大灘血跡，那片鮮紅讓我深深的感到恐懼，是，是的，從剛剛出了屋子，我就一直沒聞到主人身上熟悉的味道，只有鮮血般的鐵鏽味，所以我更是害怕。

咬著劍，我倒在那片鮮紅，心中那份熟悉的狂烈氣息再度湧起，但這次多了深切的悲傷，我咬著牙，不讓眼框那莫名的東西湧出，努力的忍著不讓心中的某樣東西吞噬，但那份情緒卻不斷的上湧，那深切的憤怒和悲傷，以及想殺了那蜘蛛女的痛恨。

我覺得好痛、好痛，痛到我無法呼吸，身體像是被線勒緊般，主人，我是不是也快死了？但是我死了就不能幫你殺了那蜘蛛女，所以你等我好不好？等球球幫你報了仇，就去找你好嗎？我任由那份狂烈的氣息吞噬，因為我知道它會幫我報仇。

牠，入魔了。